燕琰

吾之所乐,独乐六龙;六龙之调,使我心苦。

【原创/欧耽】英国逃兵 04

04




弗朗索瓦变成了奥登教室里的常驻客。如他所言,只要学校照常上课,他便一节不落地去旁听。或许他到的一直不算早,但是一直是最晚离去的那个。曾有人看见一个下雨的午后,德·布卢瓦先生和奥登教授撑着同一把黑色的伞,踏上了泰晤士河边的一只独木舟。

年轻的船工撑着一根长篙站在船头,沿着泰晤士河缓缓顺流而下,从滑铁卢桥下慢吞吞地向北穿行,绕过一处拐弯的河道,再途径西敏寺大教堂。大本钟整点的报时响起,他们面对面坐在狭长木船的船尾,视线时不时地相对,在钟声里交换一个微笑。伦敦的冬末细雨绵绵,浅浅地润湿了西装外套,增添了几分寒气。弗朗索瓦伸出手接过威廉手里的热茶,带着懒洋洋的笑意等他围好灰色的羊毛围巾。

有时他们看向两边的河岸,岸上有教堂房屋也有废墟瓦砾。河流北岸有一处明显是临时修补的痕迹,那里曾是去年九月份留下来的一处弹坑。这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收回视线,一艘快艇从他们身旁掠过,带起一路笔直的白色水花。马达的轰鸣声中弗朗索瓦开口说了句什么,引得威廉不得不探着身子凑近了去听。

一整个冬天过去,三一学院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样一件事,法国来的花花公子德·布卢瓦先生成了威廉·奥登教授文学史课上最忠诚的旁听生。



泰晤士河极少结冰。三月,新年凛冽的空气逐渐变得柔和,春日伊始,伦敦的冬季从边缘开始融化。

7日,第一场春雨结束的当晚,纳粹的战机重新恢复了对这座城市的轰炸。那一夜,圣保罗大教堂的广场上火光冲天,东翼的祭坛被烧毁,圆顶在浓烟之中沉默伫立,注视着被火映红了波光的泰晤士河面。

一枚炸弹落在了亚瑟·柏瑞根的屋子背后紧挨着的那一个街区。院子和大半个卧室成了废墟,所幸的是那天他正在学校的办公室里读着没批完的几篇论文。

第二天中午,亚瑟·柏瑞根硬是拉着威廉去了酒吧。酒吧在伦敦东区,不大,去年年底被纳粹战机炸掉了一堵墙,酒吧主人在破破烂烂的门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正常营业"。威廉这次去的时候,发现那张纸条还在,歪歪斜斜地粘在门板上,风一刮就能被吹跑似的,但是一直倔强得没有掉下来。店主拿黑笔在白纸上多添了几个字——"更加正常地营业"。



"你准备住在哪里?"威廉先开口。

"就住我自己家。"亚瑟把空酒杯狠狠砸在桌面上,咂了咂嘴,"反正只没了半个卧室。听说那架纳粹佬的飞机刚投完这颗炸弹就被击落了,可惜没让我看到。"

"但是东西都烧了。"威廉提醒,"救火队是后半夜轰炸机走了之后才出动的。"

亚瑟被噎了一句,下意识试图反驳,但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学校有职工宿舍。"威廉叹了口气,"或者住我家里也行。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面赌气,亚瑟。"

亚瑟沉默半晌,又向吧台要了一杯酒。"我听说那个法国人最近和你走的很近?"他问。

"弗朗索瓦?"威廉端起酒杯,"他文学方面的造诣不浅。"

"文学?"亚瑟嗤笑了一声,不住地摇着头。"文学。"他又冷笑着重复了一遍。

威廉没有说话,喝了一口杯中的酒,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别跟他走太近,威尔。你要小心点那个家伙。"亚瑟·柏瑞根说。

"怎么,"威廉笑了,歪过头看着自己的好友,"因为他是个法国人,是个没落贵族,还是因为他是从战场上溜掉的逃兵?"

"因为他是个玻璃,"亚瑟啐了一口,"一个死基佬。"

威廉眨了眨眼睛。过了好几秒,也可能并没有太久,他才重新组织好了自己想要说出口的单词。

"他……他在女士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风流。"他说。

"那也不妨碍他想玩玩男人。你要知道,他已经被人不止一次地看到进了摄政街的那家酒吧。你知道那里的,都是伊顿刚毕业的小男孩……去那里交交朋友。当然,也有不少职业的。"亚瑟叹了口气,拍了拍威廉·奥登的肩膀,"小男孩们私底下玩玩,不算什么,他又是个法国人,有人说嘴又怎么样?你是个教授,在伦敦有你的生活,威尔。离他远点,别被这种人连累了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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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记错的话,实际上圣保罗广场被击中是1940年9月的事情,那张照片应该能搜到。伦敦一个酒吧“照常营业”到“更加照常地营业”是真事儿,忘记在什么资料里看到过了。我评论有一个链接,Bomb Sight, 具体标明了1940年10月7日至1941年6月6日已知的伦敦市受到袭击的地点。有一点视觉效果在里面,但是一眼看上去真的让人感到触目惊心。要知道,那时候受到袭击的不止伦敦一个城市,更不止英国一个国家。

珍惜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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