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琰

吾之所乐,独乐六龙;六龙之调,使我心苦。

【陆炳中心/沈饼】如何杀死一万匹马(摩登大明设)

过年好,来点年味重的东西。是我流摩登大明设的嘉靖三十七年。非常摩登,不知道大明不大明。

全部都是私设。


1.

今年没有三十儿。

除夕那天中午十一点半陆炜一家子来本宅吃了团圆饭,吃完了后又由陆炳带着迎祖先。祭祀中间出了个小岔子,先前备下祭祖用的发糕到处都找不到,佣人都放假回家过年去了,一大家子忙活了半天。最后陆炳打了电话给老管家,管家又打电话给了厨房的王妈,绕了一通,才在冰箱冷冻层把东西翻了出来。

祭完了祖就到了下午。陆绅闹腾着要小绪堂哥陪他打switch,陆炳正跟弟弟说话,注意到侄儿有点不耐烦,笑着招招手唤他俩来帮大人包饺子。陆绅一听就要撇嘴,说哎爹我突然想起来我寒假作业还要录一段新年祝福的视频,我先回房间去啦!陆绪偷偷松一口气,忙坐来了大人这堆。陆炳看在眼里,觉得又可爱又好笑,拍拍小侄子的后背,小绪今年要高考啦,要好好学习,嗯?陆绪腼腆地点点头。陆炳从电视柜上拿了包好的红包递过去,陆绪看自己父亲颔首,便说了句“大伯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步步高升”。陆炳听了哈哈大笑,万事如意则承你吉言,步步高升就算啦,好孩子,你弟弟躲活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趁现在,自己随便玩去吧,你姐姐跟你堂妹在楼上聊天呢。

陆炜看了说,哥,我看绅宝儿今年又蹿个子了。陆炳冷哼一声,你怎不说他又胖了一圈,都快赶上严世蕃了?

陆炜笑了,哪里至于,那是过年在家蹲出膘了,绅宝儿不是五年级武术队的小队长嘛,开学训练几次,也就瘦回来了。

陆炳道,自打他娘走了后,家里管家下人宠他宠得厉害,王妈成天变着法给他塞零嘴,就学校那点花架子的运动量,能瘦下来才是见鬼。

那也不至于像东楼兄……陆炜乐。小孩子一开始抽条就长得飞快,跟竹子似的,一转眼就瘦下来了,哥你别操心了。绅宝儿从小就虎头虎脑得可爱,本来就招人喜欢,又活泼好动,那是好事儿啊。

活泼好动还好?一天天的就他不给我省心。陆炳叹气。省心的那个到底与我父子缘薄,也就剩下这么个小冤家了。

哥。陆炜担忧地看过去。大侄儿的事儿,你还没走出去吗?

陆炳一怔,半晌道,其实也不算没出去。哎你瞧我,大过年的我说这个干嘛。小绪高考要往什么方向走,需要我帮什么忙不?陆炜说臭小子成绩还行,应该没什么事儿,倒是嫂子是不是快生了,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啊?兄弟二人打个岔过去,陆炳心下却莫名想到,小经当年若没出事,现在也该毕业,进所里实习了。


2.

到了傍晚,天暗了下来,陆绅从房间蹿出来大呼小叫要放摔炮呲花,闹得楼上姑娘们也跑了下来。妻子给陆炳单独下了几个饺子,他在厨房端碗站着吃了,咬到一颗去了核的红枣。陆炜在一边笑,哎呀真好,哥今年要走好运了。陆炳瞪他一眼,放了碗在锦衣卫制服外套上羽绒夹克。你跟你嫂子合起来给我作弊,这还能灵验?记得晚饭的时候给陆绅和小绪碗里都放一个。我先走了,见我那条黄鹤楼了没有?

管家怕你忘,放副驾驶上啦。妻子道,给他递过去一条羊毛围巾。这两天下大雪,开车要小心,今儿路上人少,可以开慢一点。

过年路上确实没什么人。冬天天黑得早,他开车下了二环,天已全黑下来了。两边路灯下面挂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和中国结,在昏黄的光线里加了三分红色调。到了内城墙里有限速,他慢腾腾往西苑开。冬天太阳一落山城里也冷的够呛,街上基本没有行人,大过年的流浪汉似乎也有家可归似的。等红灯的时候他看见路边有个卖年货的中年人,独自一人穿着军大衣坐在板凳上,双手插进袖套里。过年期间锦衣卫排班松垮了点,于是总有小贩趁这个机会在道沿上摆摊,有缇骑看到了也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下班回家,说不定也会换下制服去买一副春联。

他隔着车窗的防窥膜看过去,摊位上的对联都是那种千篇一律的铜纸印刷,有的字上撒着金粉,印着喜庆的卡通老虎,花里胡哨的。倒是那人身后的蛇皮袋里露出了几串灯笼,金色外框里面的小红球会滴溜溜地滚,看着挺可爱。于是陆炳想,等下班回家他要是还在,我便去买两串回去挂玄关上。然后又一转念,等回去怎么说也得到凌晨,大过年的,人家怎么可能还在外面。

过了十字路口便几乎就是宫城了,这里是戒严区,有几个小队的锦衣卫荷枪实弹地站岗,不过陆炳的车牌是白底的,便没遇到什么拦阻。他顺着红墙到了西安门,为首的年轻人便小步跑过来,查他的通行证。他摇下车窗,锦衣卫看了证件,方才认出他来,惊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敬礼道“陆堂好,陆堂新年快乐!”好,新年快乐,陆炳笑他,行军礼还称我陆堂?小锦衣卫便有点讪讪,双手恭敬地把证件还回去。

陆炳一看表,抬头温和道,帮我停个车吧,我直接去觐见皇上。知道我车位是哪个吗?知道!小年轻一个立正,声若洪钟,坐上驾驶座却忽然显得手足无措起来。陆炳实在忍俊不禁,拍拍他肩,问,叫什么名字?

秦,秦十八。张千户手下的。

哦,小秦是吧。陆炳扶着车窗压低声音。跟你讲,这是公家车,开了好几年了,不怕蹭。要真疵了正好换一辆,那你也是有功的。然后又嘱咐,过年值班辛苦了,车锁好记得把钥匙交给黄公公。

到了无逸殿,陆炳把羽绒夹克脱下来,递给门卫室值班的黄门。摄像组已经就位了,正在测试机器运行。黄锦的一个干儿子在帮着导演组指挥几个小黄门布景,见到陆炳进来,忙停下手上的活儿行礼,陆堂新年好啊,今儿来得早。陆炳应一声,哎,公公多礼了,新年快乐。陛下在里面呢?

皇上刚传了晚膳,那太监道。又吩咐说教您一到便进内殿去见驾。用完膳就做造型,零点一到,就要开始直播了。

于是陆炳进了内殿。晚膳刚刚摆上,一个太监正弓着腰试毒。皇帝抬眼看他,怎今儿来这么早?

饿啦。陆炳道。加班没年夜饭吃,来陛下这儿讨个饺子。

嘉靖笑一声道,行了,筷子给他,你退下吧。于是尝膳的太监恭谨一礼,腰弯得更低了,将银筷擦拭干净,双手递给陆炳,无声无息地退出殿内。

陆炳接了筷子,直奔桌上的蒸饺。哎呀,羊肉的。他咬了一口道。

三阳开泰啊。皇帝道,却见陆炳忽然皱起了眉,面色严肃,问,怎的?

嗯……陆炳沉吟半晌,伸手去够醋碟。饺子没蘸醋,就没那味儿了嘛。


3.

这是嘉靖三十七年的壬寅新春,我们迎来了大明朝有国以来的第一百九十个年头。回想过去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河清海晏,八方宁靖。皇帝陛下发表了振奋人心的新春贺词,在新年的钟声里与万民同乐。

讲话时间不算长,但等直播结束,收拾好器械卸去妆造,都忙完了也已将将凌晨两点了。陆炳套上夹克,转身遇见了黄锦。黄公公过年好,他道。我车钥匙在您那儿,此时陛下若无事,可有空陪我走一段?

黄锦瞅他两眼,挥手唤几个小太监吩咐,咱家送送陆大人,你们几个在殿外仔细侯着,听陛下吩咐,知道了吗?

一路走着,黄锦道,小陆啊,这次新春贺词,又是严阁老呈上来的。

严阁老那么大年纪。陆炳笑。东楼这两年是越来越会说场面话了。

你可慎言。黄锦瞪他一眼。这可是宫里。

那您还跟着我作甚。陆炳摁了车钥匙,打开副驾驶,取出包好的一个纸袋子递过去。这烟是年底别人给我的,想着公公偶尔抽两支,就特地给您留着当年礼了。

黄锦气得伸手点他,你就非多这事儿,你跟我缺这些来往?还偏偏挑这个点儿。

什么点儿,月黑风高夜呀?陆炳笑。过十二点了,正月初一,权当开门红。

黄公公哼了两声,接过纸袋子,转手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又在身上摸索两下,翻出来一个小首饰盒。

您还说我?陆炳道,您是长辈,我理当给您拜年。给我这些是算什么意思?

哪个是给你的啦?黄锦又瞪他。从前你家有孩子,我都给打了平安锁的,这个也不能例外。过几个月你媳妇不是要生了?那盒是给孩子的。还有这红包——这是给我们家绅宝儿的压岁钱,你不许给他扣下,听见没有!

这么多全放他手里,那不开春就给他嚯嚯干净啦?陆炳哭笑不得。我能替他存着不,将来给他当学费?

你个当爹的欠他那点学费呀,惦记儿子这点压岁钱?黄锦不满。别人给的我不管,我给的,我怎么给你,你怎么给我们绅宝儿,不许忽悠孩子,知道了不?

是是是,陆炳告饶。您年节里忙,早点回去吧,陛下那儿离不开人。明儿他起床了我让陆绅打视频给你拜年,成了吧?


4.

陆炳开车出了戒严区。

想是年纪愈发大了,觉也愈发少。何况过了那股困劲儿,反而更清醒。街上更加寂静了。除了遇边警时有宵禁,京城二环内很少有这样一辆车都看不见的样子,但像如今这样无所事事,却好像是头一遭。车子过了十字路口,他忽然看见傍晚那个卖年货的男人正在收摊,站在路灯下,慢吞吞地把对联卷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蛇皮袋里。

哎,师傅,等等!陆炳忙摇下车窗招呼,又把车子靠道沿停住,打了双闪。您还有没有那种小灯笼串,给我来两串吧。

那男人愣了愣,才用夹杂点听不出是哪里口音的官话道,有,有好几种,就是在袋子最底下,您不急我给您掏嘞。

劳烦您了。陆炳便笑道。

于是那男人又打开蛇皮袋,摸索几下,往外掏一点点东西。一边掏,一边道,这么晚还在外面,不回家过年撒?

加班嘛。陆炳道。您也这么晚才收摊,不回家去?

回不去撒,老家太远嘹——那男人拖长了音调,又摆出来了几串。京城屋头里莫得人,回不回去一个样。您看这几种都卖的好,我给您便宜点。

那给我拿两串这种。陆炳指了指那个塑料金边的。那外边也太冷了,回去看电视嘛,今年皇上直播的贺词您听了吗?

嘞个好看,一个十八,给三十五吧。男人道。莫得听哟,屋里头断水电一样的冷,手机昨日就莫得电咯。

——扫哪儿?陆炳问。

有现钱莫得?

于是陆炳在全身上下所有口袋里掏了半天,又在驾驶座手套箱里翻找一通,才凑出来不到十块钱。忽然一转念,想到黄锦公公给陆绅的红包,忙打开,抽出一张整的递过去。

哎哟,莫得五十么?我找不开噻,只有二十七。于是轮到那男人犯难了。要么,还有福字,有窗花,还有小孩玩具灯笼会跑会发光……您要春联不要得?过年不换新春联会不吉利噻。

还有这说法呀?陆炳便顺着他道。那给我再拿一套吧。

你真莫贴得哟?这下反而轮到男人惊讶了,语调一变快,那不知来自哪儿的口音便显得更重了。嘞个可不行噻。他又去翻春联。过新年一定要换新春联,屋头风水才得好,晓得不?你看这对行不行得?这套三十八块,我再给你张拿张年年有余噻……

好,行,我都要了。陆炳笑道。剩下钱就算了,不用找了。

哎哟。哎哟,您看嘞个…。男人就有点窘迫,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去掏兜里,掏出来半盒皱皱巴巴的烟递来,您抽烟不?我给您点一根噻……

陆炳脑子里闪过了一条禁烟令,但他决定不予理会,于是接过烟。京城夜里有风,那人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点上。他抽了一口,黄盒的芙蓉王,味儿淡,倒是不呛口。

他又接过那男人包好的塑料袋,在副驾驶上放好。新年快乐啊,路上小心。那人找补似的突然用官话说了一句。

哎,多谢您的烟。陆炳道。新年快乐。


5.

他开着车又等了一个红灯左拐,然后就拐进了西江米巷。北镇抚司里面还亮着灯,传达室里传来门卫电视机的声音。陆炳侧头看了一眼,转了个念头,把车拐进了红井胡同。

红井里那小区说是锦衣卫官舍,其实性质就是私宅。当年分给沈炼的那套三室一厅,因为种种盘根纠结,还没过到别人名下,于是一直空置着。老式单元楼没有电梯,楼道里还装着声控灯,一推楼门灯就亮了。陆炳拎着年货,上了二楼,看到右边墙上闲置不用的牛奶箱上还插着一把干枯的艾蒿。防盗门灰扑扑的,福字变成了粉红色,对联上还写着“子年不做官仓鼠,丑岁甘为地中牛”。

陆炳看了半晌,直到声控灯灭掉,整个楼梯间重新归于黑暗。然后他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摘掉旧福字和对联,仔细折好收起来。又掏出几张湿巾纸擦了擦落灰了的防盗门,从塑料袋里取出新买的那一套,用那小贩塞的双面胶贴上。楼梯灯的声控有点过于敏感,窸窸窣窣的声音重新唤醒了昏黄的光亮。他后退两步打量一下,好,正了。


6.

然后陆炳重新回到车上,上了高架,往本宅走。离城里更远一点有人在偷放烟花,不过不敢大张旗鼓,没放几朵。想是离得远,那烟花看起来不大。陆炳隔着贴了防窥膜的挡风玻璃,看那一点一点的火花慢腾腾地升起来,又慢慢散开成五色的光落下,然后声音才传进耳朵里。

他点了点儿油门,向前驶去。


7.

那里没有一万匹马。




——END——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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