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琰

吾之所乐,独乐六龙;六龙之调,使我心苦。

柯尔律治之花

总字数6274,拖了很久,今天飞机上才写完。科雷马劳改营背景,写的不是很理想,太杂乱,但是一直想着写写这个相关。

——————

“如果一个人在睡梦中穿越了天堂,别人给了他一朵花作为他到过那里的证明,而他醒来时,却发现那花仍在他手里。”

——博尔赫斯《柯尔律治之花》

01

这是马加丹的五月,清晨的阳光刚刚洒在了科雷马河冰封的河面上。沉默的河水已经蓄好了力气,安静等待着阔别已久的暖风破开冰面,好趁着东西伯利亚短暂而迅急的春夏穿过切尔斯基山脉,在幽深狭小的河谷中挣扎着向北奔流。

瓦连京·别列科夫望着太阳一点一点跃出地平线,在极目可见的远处并不平滑的冰面上落下点点闪烁的金色光斑。那是太阳的影子——他这样想着,不自觉地眯起眼睛。然而看守的高声斥骂在这时候响起,于是他不得不将视线收回到手推车里的矿砂上。

“劳动在苏联是一件正当,光荣,勇敢并富有英雄主义的事情。”人民的敌人不能注视斯大林,但能被斯大林的话语鼓舞。他记得在刚踏入这个营站的时候,他抬起头,在高悬的胶合板拱形门楼上看到了这行标语。其实在那个时候,瓦连京就预见到了自己在这里的十一年生活中每天十二小时的工作时间,或许这就是他能当上“劳动突击手”的原因。

从矿山回来的路上他看到了开往营站的“黑乌鸦”。在科雷马,这些重载卡车里装着的绝不会是莫斯科肉排,而是如三角航线运送黑奴的船舱里一般密密麻麻地塞满了从各地转监过来臭气熏天的劳改犯们。

“只要别再来一个老叶夫根尼,除了吃,什么也干不了。”谢尔盖·沙里克在中午集合点名的时候,捧着一碗稀汤在他身边说道。

“谢廖沙,别这样说。”他摇摇头,低声制止了他的队友。

“仁慈极了,瓦连京·安德烈耶维奇。”谢尔盖不无嘲讽地嘟囔着,不过仅此而已,对于自己的劳动队长,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尊重,“只不希望再多一个‘灯芯’,队里的其他人也都要吃饭呢。”

“少说些话,留着力气多做事。”瓦连京能理解这个老农夫的不满,但他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自然清楚只吃不做的“灯芯”们有多招人厌烦,但他也知道,或许就在不久之后,谢尔盖,自己,或者任何人也将会变成下一个老叶夫根尼。

这不是对“灯芯”的仁慈,他抬头望了一眼正吸着盘子里的稀汤的谢尔盖。午饭后回矿山劳动的队伍里,甚至看守员也懒得出声,黑压压的长队像只疲惫的巨蟒,无声地蜿蜒在这枯黄的草地上尚未化融化的冰层与雪堆间。

在一个没有仁慈的地方,要活下去,最起码要对自己慈悲。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02.

“别列科夫队长!”劳动队新来的年轻人叫住了他,坐在了他的面前。“我是新来的,他们说我应该见见你。”他说。

“我知道你是谁。”瓦连京含化了口中的黑面包,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位罗密欧。”

这是谢尔盖排队领面包的时候,对劳动队17岁的新成员维什尼亚克·纳捷什金做出的评价。“那些查肌肉含量的护士小妞根本挑不出身强力壮的来干重活,只知道捡着年轻的往队里塞。知道她们怎么做的吗?”他冷笑着,用右手三指捏住自己的左手背,向上提了提,“她们像这样胡乱捏一下他们的大臂——全是皮包骨头!至少年纪轻的能晚点死。”

瓦连京向来懒得理会谢尔盖的抱怨,却明白他为什么会给这位年轻人那样一个绰号。

刚被送入劳改营的犯人往往会被冲洗得比施洗后的婴儿还要干净——大概是为了让他们晚一点生虱子,卫生问题是个会让每一个劳改营头痛的问题,毕竟“改造”不是目的,“劳动”才是正当,光荣的。面前的年轻人白皙的皮肤尚未生出皱纹,一个接一个监狱的辗转和运牛火车里的长途跋涉让他的脸庞有些过分瘦削,在颧骨下落下了两团阴影,而鼻梁却高挺得像小山,一双灰蓝色眼睛像宝石嵌在眼窝处的深邃山谷中,河滩中碎金般耀眼的金棕色头发向后梳着,服服帖帖地贴在头皮上,碎发被别在耳后。按理来说新来的犯人不应该留有这样长的头发,但想必连护士自己也无法忍心粗暴对待这柔顺如中国丝绸般的发丝。

与其说是罗密欧,更像是童话故事中落难的东欧王子,或是米开朗琪罗的雕像被扔进了烂泥滩——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瓦连京想着。

“维什尼亚克·纳捷什金,从莫斯科来。可以叫我维尼亚。”贫民窟中的东欧王子笑得有些腼腆,“我生在春天,所以柳德米拉阿姨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她喜欢公园里的樱花树。”

“嗯。”劳动队长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意兴阑珊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他捏着湿软的面包,飞速擦了一下结着黑乎乎污渍的盘子,蘸起今天和上个月剩下的一点食物残渣,拎起来在面包掉到地上之前用嘴接住。“我不在乎你什么时候出生,年轻人,”面包的滋味在他整个口腔里熟练地滚了一圈,恋恋不舍地落向喉头,他抿了抿手指尖,说,“他们给你安排了位置?”

“是,”维什尼亚克点点头,“检查我的护士说让我去烧锅炉。听说你的队伍差一个人,就把我编进去了。”

“那你就该好好干。”别列科夫队长说,“那是个肥差,他们挺喜欢你。配给是按照劳动量分的,这里已经有了一个‘灯芯’,不想再多一张只吃饭的嘴。”

“什么是‘灯芯’?”男孩问。

03.

“那是老叶夫根尼。”入夜,瓦连京将刚落难的年轻王子带到了通铺前,昏暗的光线中那张脸看不出年龄和面貌,似乎并不在乎是否有人明目张胆地冲着他指指点点,只是怪异地蜷缩在床边,像一只受热后半融化的青铜人形。他重复着用指腹费力地蹭着一个餐盘,慢吞吞地把手送到舌尖,像某种缓慢而神经质的强迫动作。

“灯芯。”别列科夫队长说,“就要燃尽了的那种。”

“他为什么……他在做什么?”

“他在吃东西。他在,”瓦连京在昏暗的光线中瞥了一眼因惊诧而僵硬着身体的年轻人,“活着。不过不会久了,灯芯不能劳动,自然也不会有谁给他发面包吃——别。”

劳动队长别列科夫了解劳改营里每一种类型的人,他了解每个人从刚开始不合时宜的仁慈逐渐到冷漠。这是一个被同化的过程,没人天生就能适应这里,也没人无法被改变。科雷马就像一个巨大的车间,吸收各个地方来的原材料,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加工打磨成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统一形制,然后再打上“科雷马出品”的标记。他不知道这样的意义,但是他知道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要有意义。约伯的受难是没有道理的,人不过是上帝手里的一张牌。

他制止了男孩从口袋里掏面包的动作。他本不会这样做的,但或许是因为他太久没见过有一头漂亮头发的人了,这个王子一样的年轻孩子不属于这里,他也不该和这里的人一样被逐渐同化,他不应该走同样的路——别列科夫没来由地这样想。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帮助他。”天真的王子喃喃,“他一定在受苦。”

“他没受苦,活人才会受苦。”劳动队长说,“灯芯不是活人,只剩下一张嘴,不受控制地吃着吃着吃着。这里不是你的莫斯科监狱,孩子,也不是什么收容所。仁慈在这里不是美德,因为上帝是个睁眼瞎——”他扭过头,迅速但仔细地扫视了一眼维什尼亚克发愣着的侧颜。

“这里是科雷马。”

04.

那个莫斯科新来的小子被看守长叫去谈话了。

这是瓦连京一大早从谢廖沙的口中的消息。这种地方总有这么一个人永远消息灵通,“那个小鬼,”谢廖沙一边喝着粥一边说,“他绝对完了。茹科夫抓到了他在写东西——写诗,好像是这样。他当下就被带走了。”

瓦连京知道谢廖沙一点也不喜欢年轻的维什尼亚克,当然,他其实什么都不喜欢,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能找到由头抱怨几句——这样的人当然看不惯罗密欧的漂亮金发,只是别列科夫总有些不舒服。

他其实大概能猜到男孩惹上了什么麻烦。

“她叫巴拉莱卡。”维什尼亚克总是一边写着回信,一边挂着太阳似的大大的傻笑和每一个跟他搭话的人这样说。他几乎是唯一一个收到信后能激动得像得到了额外的面包似的的人了。“不,其实这不是她的名字,她的正式名字叫柳德米拉……别人那么叫她一开始是因为她姓斯托罗尼柯娃,不过没想到她真的会弹巴拉莱卡琴,特别有天赋,渐渐的后来就没谁叫她小柳芭了。我们在同一个收容所,有时候上面会有人来慰问劳改犯的孩子们,我们就要表演节目,穿上新的海军服,挥着小旗……巴拉莱卡就会去台上弹琴。有时候没有饭吃,她也会带着我们围成壁炉坐下来,一边弹一边唱,《神圣的战争》啊,《喀秋莎》啊……还有《红莓花儿开》。”每当说到这里,他都会腼腆地低头笑一下,抿着嘴看自己手里正在写字的纸——那是从护士给他的《列宁全集》上撕下来的内容尽可能少的纸,一般是章节的最后,空白的扉页和尾页已经被他用完了。

“我喜欢她唱《红莓花儿开》。她唱这个的时候总会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当唱到'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的时候她会偷偷冲我笑,然后低头看着琴弦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我也冲她笑,我觉得那时候她好看得像童话里的雪姑娘,简直像个公主。”

“公主,哈?”旁边就会有人讥笑,“我记得这里从前还有个什么老公爵,不会干活,所以也分不到面包。”

“巴拉莱卡很勤快!”年轻人急忙辩解了一句,“我是说,她长得像公主那么好看,干起活来又相当麻利。她还得过一次收容所的小奖章呢,劳动之星……我们一起唱着歌,就不觉得有那么饿了。出了收容所我们也一直在一起,到处打打零工,直到我被人举报了……她说会等我,等我回去之后她就会和我结婚。我答应过巴拉莱卡我会一直给她写信,写诗,她会把我的诗唱出来,上个月那封信里还写着有她给我谱的乐谱呢。她的梦想就是能进乐团里,当巴拉莱卡琴手,不过似乎进展不太顺利……等一等,帮我想想,这里是用'白色的山楂花'比较好,还是只说'你的白色裙子'?”

05.

维什尼亚克旷了下午的工。

他本来不用去矿山的,女护士们偏爱他,将烧锅炉的肥差给了他。那个活儿不累,而且极其偶尔还能收集到一两口土豆汤喝。但是一周之后他就自己去找了看守,申请多做一份工——

“我很年轻,有的是力气。如果我自愿代替老叶夫根尼做他的活儿,”妄想家说,“是不是就可以让他拿到属于他的那一份面包?”当瓦连京从谢尔盖口中听到这话时感到了无可奈何,尽管不会有人认为那个罗密欧一样的男孩能坚持下来,但是劳动队长知道他是在小小地挑衅自己。

你挑衅的可不是你的劳动队长,瓦连京想着,一边漫不经心计算着日子。你挑衅的可是某种科雷马独有的准则。

当傍晚劳动队回到营地的时候,人们发现他已经加入了晚餐的队伍——这本应该算是某种奇迹。刚从看守长办公室回来的人不应该有心思吃晚餐。人们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像是在看某种神迹,好像他是旷野中一团自燃的灌木丛,野火熄灭后自己竟完好无损。

“茹科夫看守叫你做什么?”那天晚上,黑暗里,瓦连京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第一次主动开口和男孩说话。

“他叫我替他写一封信。”男孩说,“他叫我到他的办公室去,问我,‘我听说你会写诗?’”

“我从没看过茹科夫那样的表情,没见过他那样期待又小心翼翼——硬要说的话,像个营地外的人。”

“看看你,”瓦连京嘟哝着打趣,“你也学会说行话了。”

“他说他的未婚妻在乌拉尔山的另一边,他很久很久没见过她了。他想让我帮他写一封情书,他可以提供够我以后用的纸。”男孩睁着眼睛在夜色中望着远方,视线穿过融化进黑暗中的铁丝网,若有所思,“那让我想起了巴拉莱卡。没人喜欢劳改营,不管是看守还是劳改犯。这里不是惩罚,只是一片荒原,一个废墟。”

06.

这是第三年。

或许是应了维什尼亚克的话,政策似乎的确不那么热衷于塞人进劳改营了。德国人一打进来,所有地方就都短了口粮,科洛梅亚营转运囚犯时死了几千人,天大的浪费,还不如留在莫斯科干活。

男孩一边烧着锅炉,一边跟着队伍在矿山干活。一开始没人真的认为他坚持多久,也没人认为“灯芯”能活过第一个冬天,但他们偏偏吊到了现在。

但这依旧毫无意义,瓦连京想。粮食越来越少了,哪怕是两人份的面包也填不饱一个人的肚子。越来越多的人变成灯芯,越来越多的灯芯饿死在营地里。最可怕的感受就是狼吞虎咽吃光了所有能吃的东西,才发觉自己离感到不再饥肠辘辘还差的远。保家卫国的红军战士尚且吃不饱,面包不管怎样也不会流落到人民的敌人手中。

男孩的手早已经磨出了茧子,变得宽大又厚重。他的脸上多了不少细小的伤痕,颧骨渐渐凸起,在冷空气中透着明显的红色。老叶夫根尼越来越虚弱,或许他已经将要烧到了尽头,再多的灯油也无计于补。“我这样做是对的吗?”维什尼亚克曾不止一次地问他的劳动队长,“对灯芯而言,是不是早点咽气就能早点解脱?”

瓦连京看着痛苦的王子,想到了逐渐消逝的太阳的影子,还有山坡上从刚融化的冬雪中露出头的将要凋零的野花,半晌说,“欢迎你,终于成为一个劳改营里的人。”

看守长茹科夫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从乌拉尔山的另一面寄来的信。这三年他依旧没有回去,他的未婚妻最终成了一个书记员的夫人。

“苦啊,苦啊。”人们看到他独自一人在看守室,醉眼朦胧地举着酒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珍藏了很久的伏特加,是特供出口的好货。他像是在别人婚礼上的来宾那样大笑,起哄着让新郎新娘接吻,“苦啊,酒太苦啦,来点吻吧。”

“我们都是一样的,”那段时间他逢人就说,“风尘仆仆,远离家乡,来到这个寸草不生的鬼地方。我是看守长,你是劳改犯,我比你多一些面包,我有一点酒和好一些的换洗内衣,我能爱斯大林——除此之外我们没什么区别。我们都是流亡中的俄国人,是这个伟大国家的流放者。苏联有全世界最大的版图,我们却在最靠近北冰洋的地方眺望莫斯科。同志,我愿意叫你一声同志——我们在苏联的最边缘。”

“维尼亚,”那天,醉醺醺的茹科夫拍着维什尼亚克的肩膀,“我们最是一样的。你的那些诗,是个女人都会爱上,但她们只会爱上那些诗。你一直不知道是谁告发的你,说那些‘维什尼亚克嘲讽斯大林,他的父亲活着的时候一直和他通信’的鬼话——我现在告诉你——她叫柳德米拉·斯托罗尼柯娃。想要进乐团弹巴拉莱卡琴,就必须洗清叛徒的女儿这个污点。”

07.

冬日的第一个雪天,老叶夫根尼死了。

他三年前就该死了。每一件事都是预兆,食物越来越少,这事理所当然得甚至不值一提。

从凌晨开始情况就不太对劲,不管是老叶夫根尼还是维什尼亚克。灯芯开始剧烈地吸着气,发出拉风箱般的声音,手脚比平时更剧烈地抽搐,浑浊的口水从嘴里滴滴答答地漏下来。维什尼亚克旷了那一天所有的工,一直守着老叶夫根尼,直到他咽气。这之前他从来没有主动旷过一次工。自从知道了告密者后,他就开始有些沉默,照顾老叶夫根尼似乎成了某种事业,某种必不可少的坚持。但是,但凡事业都会有所终结。

营地里只有他和死去的老叶夫根尼。尸体瘦骨嶙峋,浑身的骨头怪异地扭曲写,看上去不成人形,黝黑的皮肤上结了一层硬硬的灰色。

几个看守来拖老叶夫根尼的尸体,扔进离林地不远处的树林里。维什尼亚克坐在那儿,看着那具僵硬古怪的躯体被抬上木板。太阳的影子为他线条优美的脸庞打上了一层漂亮的光。

在夜晚即将结束的时候,维什尼亚克冲出营地,翻出营站的栅栏,踏入那篇无人涉足的死亡禁地中。他赤裸着,在北纬59度过于漫长的寒夜中奔跑,向着矿山相反的方向。脚下是望不见尽头的白雪皑皑,远处的天空似乎荡漾起极光,春天不合时宜地向严冬吹响了号角,他要奔向他的雪姑娘。

然后他向前扑倒在科雷马河边的雪堆里,后心处一朵鲜红的花在东西伯利亚的冬夜里绽放。

08.

后来,瓦连京12年的刑期满了。再后来是改革和戈尔比。“自由了!”年轻人们欢呼,自由的空气弥漫在每一条街的每一个角落。

邻居直到他来自科雷马,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让他写书——终于能说话了。但是他拒绝了。没有别的原因,他知道这年头不会有人会想听斯大林和贝利尔的故事。

但是他总会想起一个东欧王子一样的男孩。维什尼亚克最终还是没有成为“里面的人”。只有四年的刑期,他在第三年选择了挣脱。他是故意翻出栅栏的——为了让看守射杀他,赤裸的身子在夜晚的雪地中格外明显。

他无法想象如果那个男孩选择留下后会怎样。凡事从劳改营出来的人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印记——他想象这印记烙在维什尼亚克身上的样子。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男孩不属于科雷马,不属于苦难。

一朵花开放在冬天雪地中,不合时宜,不合地点。花是人们梦中的引渡者,而人们终究只能注视凋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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